常州日报就年夜饭能否传承“家”的味道采访我校周有光语言文化学院吕杨教授

年夜饭能否传承“家”的味道

每逢春节，一桌子的年夜饭，承载了国人数千年古老传统的习俗。有人说，年夜饭就应该是一大家子坐在一起，好好吃个团圆饭；也有人说，一大家子常在一起吃饭，年夜饭也就这样吧；更有人说，年夜饭不就是一大家子一起吃个团圆饭嘛……可见，人们对年夜饭的态度开始变了。而且，时至今日，酒店订餐、大厨上门、半成品加工等等，年夜饭的形式也越来越丰富。可是，这一桌子年夜饭，还有我们想要的味道吗？

本期三人谈嘉宾：

胡金芳  钟楼区妇联主席

吕杨  常州大学周有光语言文化学院教授、博士

曹泽   90后常州市民

主持人：车玉

特别鸣谢场地提供：钟楼女子学院巴罗圣安（永红）分院

主持人：临近春节，每逢此时，你对年夜饭有怎样的期待？

吕杨：记得考博士那年，我因留校复习没有回家过年。学校组织了零星几个留校的同学一起吃了顿年夜饭，饭后大家各自回宿舍。我在宿舍里的感觉可谓特别凄惨。当时我就斥责自己，并决定无论是否考上，以后过年一定要回家吃年夜饭。其实，这顿年夜饭寄托着中国人除旧迎新、家庭团圆的情节。所谓“有钱没钱回家过年”，就是为了赶回家吃年夜饭，这也造就了中国特有的春运现象。

胡金芳：很多奔波了一年的游子过年赶回家团圆，就为了吃那一口爸妈烧的菜，那一口家的味道。尤其让我期待的是，我的老父亲每做好一道菜，都要“点名”让我试吃，接着我便用各种话语称赞爸爸的手艺。这是我们父女俩最开心的时刻。由于老父亲身体不适，没法再下厨掌勺，这也将成为今年我家最大的遗憾。我们特别希望他能尽快康复，再吃到他烧的菜。

曹泽：对于从未远行，年轻气盛的我而言，并不是特别憧憬那顿年夜饭。难得有7天的长假，我就特别希望利用这个机会出去旅游，好好放松一下。事实上，已经有很多人做了这样的安排，年夜饭桌上的人也不再那么整齐。而且，我与家人平时常常相聚，非要趁这一天再一起吃饭吗？即使在年夜饭时，像我这样的年轻人，在饭桌上往往是低头玩着手机，刷着朋友圈，抢着红包，吃饭时就想着早早结束，几乎完全跳脱于年夜饭之外。

主持人：很多人常常感叹“年味”淡了。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对年夜饭也如此“无感”？

胡金芳：随着社会的发展，很多几代同堂的大家庭已经被解构成一个个小家庭。而且，年夜饭时聚在一起的人数也在逐年缩减。即使如此，年夜饭作为一家人一年中最重要的一次团圆饭，也是家庭成员间亲情维系的重要一环，更是传承家风的最佳时机。不过，人们不再像以往那样盼着在这一天“解馋”，也少了很多“祈福”的仪式，仅仅是为了过年团圆。于是，年夜饭很容易成为一个走过场的程序。

吕杨：随着工业化程度的提高，城乡一体化的推进，不仅很多因各种原因走进城市的人逐渐被本地风俗同化，难以保持原有的民俗，本地人过年的风俗和仪式也在逐渐简化。这些都使除夕夜的团圆饭出现了形式上的偏差。如果我们回想孩提时，过年是一个样子，那么再往前推，我们的长辈过年又是另一个样子。每一代人都有自己过年以及吃年夜饭的时代痕迹和烙印。很多人对“年”的形式也在逐渐淡漠，其实，这也是社会发展的趋势。这是由于人们在过年时，除了年夜饭团圆这个核心主题之外，有了更多新鲜的内容可以选择。因此，很多传统的内容就被逐渐充斥和淡化。

主持人：在饭店吃年夜饭，既省时又方便，这能使大家更好地享受团圆吗？

曹泽：在饭店吃年夜饭，这与平时的家庭聚餐还有多少区别呢？过年的特殊性何以体现呢？怎么体现这个中国传统中最重要的节日的重要性呢？很多人以为，老人做不动了，年轻人也不可能再张罗那一桌子年夜饭。其实，这并不重要啊！只要我们愿意下厨张罗，长辈从旁指导，那个忙活的过程才是关键。另外，在饭店吃年夜饭，很多情况是大家吃完饭就散了，很难在饭后再聚在电视机前，包着饺子或馄饨，看着春晚，唠着家常，守岁到除夕。

胡金芳：每年的年夜饭，我们一家人也选择在家里吃，特别渴望那忙年的氛围，特别怀念老父亲掌勺的味道。年夜饭是中国最具特色的饮食文化，这里有着家的传承，尤其是味道的传承。年夜饭就是讲究个“家”的味道。如果在饭店，再美味的菜肴也不是家里的味道。而且，在饭店这种开放又陌生的环境，不同于家里那种封闭又熟悉的环境，更没有家的感觉。

吕杨：平时的家庭聚餐与年夜饭相比，从参与个体到氛围上看，都完全不同。哪怕在饭店吃的团圆饭成为了程式化的活动。如今，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大幅提高，不必再为过年而积攒物资。而且，人们的生活节奏加快，很多人都是小年夜才休息，人们忙了一年，很少有意愿、时间和精力再为这一顿饭忙活好几天。不过，对于家庭而言，那一桌亲手烹制的年夜饭终究是寄托了父母的期望和家庭的责任。

主持人：年夜饭时，除了一桌美味的菜肴，人们还在意什么？

吕杨：可能最在意的还是一家人那说不完的家长里短。尽管这么多家人聚在一起，由于每个人的工作、学习和生活环境不同，他们的社会地位和社会角色又不同，交流的话题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代沟和认识差距。尽管年夜饭上一家人有嬉笑、调侃，甚至也会有争执，但更多的时候，大家还是会卸下心中的防备，围绕团圆的话题，度过喜庆温情的除夕夜。

曹泽：曾有对联这么写到，“上联：考了几分什么工作能挣多少钱；下联：有对象没买房了吧准备结婚吗；横批：阿姨吃菜。”这也是我这个28岁未婚的大龄男青年的亲身经历。其实，我很能理解这是长辈对我的关心爱护。可是，我有自己的人生，希望家人收起分歧，让我毫无负担地表达自己的理想，鼓励我为新的一年好好打拼。

胡金芳：家是我们的根基，也是为我们提供能量和养分的地方。年夜饭，可以作为家庭成员相互慰藉的关键时刻和重要平台。不仅是晚辈能更好地接受长辈的言传身教，感受家风的传承。而且，随着家庭成员之间相互尊重和平等意识的加强，尤其是孩子成长起来，在家庭中的地位和担当越来越高以后，这样的交流越多，家庭成员之间思想和情感交互也就越丰富。其实，年夜饭团圆时无论是否真的能聊在一起，只要坐在一起，也会让我们的心有了安放之处。

主持人：面对如此多的变化，年夜饭这一习俗的传承是否存在危机？

曹泽：很多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更中意过圣诞节，在这时一起聚餐才像是过我们自己的节日，才更有存在感。对于过年，我们认为反正自己不是主角，也不能主导什么，只要参与就好。或许，这对将来在除夕吃年夜饭的形式会受到很大冲击。而且，现在，年夜饭主要还是围着老人。未来，那么多独生子女家庭的成员肯定在逐渐减少，也很难再有一大家人欢聚一堂的场景。

吕杨：年夜饭作为过年的重要仪式或许会有很多新的形式表现。正如一些人认为过年放鞭炮烟花才有年味，那么在没有发明火药以前，过年难道就没有年味了吗？而且，现在，很多人意识到燃放烟花爆竹会加重环境污染，所以这种形式逐渐减少了。又比如看春晚。1983年才有春晚，随着物质生活水平提高后，家家有了电视机以后，看春晚才成为过年的重大活动。而如今，娱乐节目越来越多，春晚也不得不用发红包等形式挽留观众。随着新兴事物的不断兴起，传统的过年形式淡化是个必然趋势，但是，过年这个象征性的节日在中国一定不会消亡。

胡金芳：对年夜饭，以及对过年的态度，从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人对家庭的态度和责任。这与人生阅历、文化背景，以及生活追求有很大关系。我们不能认为如今年轻一代就不愿意传承传统风俗，更不能认为他们没有家庭观念。随着成家立业，特别是有了自己的后代以后，他们会对家庭有更为清晰的角色定位与责任担当。那时，他们对于家庭，对于传承的认识就会更加深刻。我相信，年夜饭的危机不会存在，或许有新的表现形式，但是家庭团圆和睦的核心内涵不会变。

主持人：如今，年夜饭这种形式，应该被赋予怎样的意义和内涵？

曹泽：未婚时，我的家有爸妈担着。成家后，我的家需要我承担更多。作为独生子女的一代，总会遇到父母老去的一天，希望志同道合的朋友或同学，可以打破血缘关系，构建成新的家庭组合模式，让年夜饭有更新鲜更浓郁的家味。

吕杨：中国人的团圆总包括吃饭这项仪式，吃什么或是在哪里吃早已不重要，重要的是一起吃饭的亲人，共聚桌前，共诉深情。在年夜饭这种特殊节日聚餐的形式和氛围，不仅适合长辈为晚辈灌输家庭责任和担当的意识，也让所有人对家更有归属感和责任感。

胡金芳：年夜饭从生活细微处传承了我们勤劳淳朴的传统家风，是家庭团圆和幸福的象征。因此，操办好一桌团团圆圆的年夜饭，也好似成就一个健康幸福的家庭，应该是所有中国家庭共同沿袭的优良家风。这里，家庭里的每一个人，都是家风传承的内生动力，社会各界的努力是其外在力量。既需要自我不断的调整和改善，也需要外界的引导和推进。

主持人：一桌年夜饭，包涵了一家人对长辈的祝福、对晚辈的希冀，以及对未来的期许。这种节日性的仪式，本身就是一种家风的体现。它寓意合家团圆、幸福美满，这种互敬互爱、共叙天伦的场面不仅使一家人之间关系更为亲密，也令大家在精神上得到安慰与满足。不论将来年夜饭的饮食习俗和内容形式如何变化，都不应少了家的味道。希望以此，让传承千年的家风、家教和家训在潜移默化中影响每个中国人的家庭。

    常州日报原文地址：http://epaper.cz001.com.cn/site1/czrb/html/2017-01/25/content_81979.htm（编辑 包海霞）